由一起案件浅议强奸罪的刑事辩护

        案件回放：2010年1月2日凌晨，我市一24岁女青年曹某到派出所报案称其在租住处被老板侯某强奸。约4小时后，侯某给曹某打电话时得知曹某已报案，便赶到派出所说明情况，但被认定为投案自首，当日被采取强制拘留措施。

    在案件侦查中，被告人侯某供述：曹某曾是某饭店领班，因为侯某经常去吃饭，两人互生好感并逐渐发展成为情人关系。其后，侯某便邀请曹某到其所在的公司工作（侯某是该公司总经理），此后两人一直保持情人关系，并发生过性关系。

        2010年1月1日，案发当天下午16时许，侯某打电话给曹某约好晚上到曹的住处。晚上19时许，曹某外出归来时将等候在门外的侯某领进屋内。两人在争论涨工资的问题时有了冲突。此时侯某提出要与曹某发生性关系。二人第一次性行为后休息中，再次讨论涨工资的事情，曹某因不满又争吵起来，并用手抓伤了侯某，拉扯中，侯某再次与曹某发生性关系。之后，曹某扬言如果不涨工资就去报案告侯某强奸，侯某以为是气话，没有理会，便离开了曹某住处。凌晨3时许，侯某给曹某打电话时，曹某告诉侯某她已经到中韩派出所报警了。侯某担心曹某不能如实反映，就主动到派出所说明情况，但是被定性为涉嫌强奸罪且认定为投案自首。

    崂山区人民检察院作为公诉机关，以侯某涉嫌强奸罪向崂山区人民法院提起公诉。控方证据有：公安机关的报案记录、被害人曹某的陈述、被告人侯某的供述及辨认笔录、指认照片、现场勘验检查笔录、法医物证鉴定书、法医学鉴定书等。

    该案开庭前两日，被告人侯某的亲属慕名来到我所，委托韩兰英主任担任侯某的辩护律师，我有幸作为协办律师参与此案。在对本案的梳理中，我们认为本案有以下四个特点：

    其一，时间紧迫。委托人来我所办理委托手续时，距离法院开庭审理仅有两天时间。虽然委托人委托的另一辩护人调取了部分证据材料，但是我们仍需要在两天的时间内完成阅卷、会见被告人、补充证据、起草庭审询问提纲、整理辩护思路等大量工作，这无疑是在与时间赛跑。

    其二，本案定性的依据存在疑点。侦查机关没有调查侯某和曹某的通奸关系。曹某在侦查阶段陈述其与被告人侯某是好朋友，承认其有过性经历；侯某也交代了其与曹某案发前存在不正当关系，但侦查机关没有对上述事实做进一步调查取证。

    其三，被告人侯某的供述与我们会见其时的陈述不一致。侯某在侦查阶段做过认罪供述，但是在我们会见他时，侯某又反复强调案发时其与曹某发生性关系时的方式与此前两人性行为方式无异，不存在以暴力违背曹某意志的问题。

    其四，曹某报案的动机存在疑点。被告人侯某供述，案发时其与曹某发生性关系前、中、后，均争论涨工资的问题，并且由此产生矛盾，曹某以报案作为要挟报复侯某。

    针对上述疑点，我们作为侯某的辩护人，调取了以下证据：

    被告人侯某为曹某租赁房屋的合同，以及房东的调查笔录。该证据证明侯某在曹某到其单位上班前就自费为曹某租赁房屋，说明二人在成为同事之前的关系已不正常。

    被告人侯某与被害人曹某所在公司的司机李某的证人证言。该证据证明曹某到公司后，虽不能胜任工作，侯某却给其优厚待遇，李某经常看到侯曹二人在车内搂抱亲热，二人之间的关系不是同事关系，而是情人关系。

    经过认真分析，我们围绕强奸罪的最主要的构成要件——客观要件，针对罪与非罪这一争议焦点，向法庭提出以下辩护意见。

    一、起诉书认定被告人违背曹某意志，以暴力方式强行与之发生性关系的犯罪事实不清，证据不足。同时，曹某对被告人侯某提出性交行为是“形据而实就”。

    根据《中华人民共和国刑法》第236条规定：认定强奸罪的关键是行为人“违背妇女意志，强行与其发生性交”。但是纵观本案，被告人侯某是在曹某以放任的态度和半推半就的情况下与之完成性行为，而并未完全违背其意志，理由如下：

    首先，曹某清楚侯某在2010年1月1日晚到其住处的意图。

    其次，尽管被告人侯某与曹某在性交过程中有过身体上的摩擦并留下痕迹，但是这并不能证明侯某是用暴力的方式。

    再次，关于案发当晚第一次性行为中两人动作的描述上，被告人侯某的供述与曹某的陈述有很大差异。在二人发生性关系这一过程中，虽然曹某有反抗行为，但是其反抗属于“半推半就”；虽然被告人侯某有粗暴行为，但是并没有达到完全制服曹某的暴力程度。

    二、侦查机关和公诉机关回避曹某曾经有过与侯某性行为这一关键问题，并没有查明被告人侯某与曹某案发前系情人关系、并且二人已经有过多次性行为这一客观事实。

    被告人侯某在第一次预审“为什么要和曹某发生性关系”时供述“我和她是情人关系，之前发生过性关系”。 （预审卷6页）

    侯某供述（预审卷22－23页）：“以前和曹某有过两次性行为，一次在车上，在石老人海水浴场附近一条路，还有一次在2009年12月27、28号左右，在曹某的暂住处与其发生性关系。同时侯某供述其去过曹某的暂住处约有五、六次”。而曹某在2010年1月2日询问笔录中承认“以前与侯某是朋友关系”，并承认“以前有过性经历”，（证据卷第36至37页）并在第二次询问笔录中承认“住的房子是侯某给租的”。证人李某也证实，曹某在侯某所在公司担任会计工作，工作不懂却享受优厚待遇；平时侯某对曹某很关照，并经常带其出去；李某发现侯与曹经常搂抱亲热，且曹某邀请过侯某去曹的住处。

        庭审中，公诉机关否认二人属于情人关系，却没有证据证明二人的真实关系；虽然主张“二人如果是情人关系，同在公司的被告人妻子应当有异议”，却没有对侯妻进行过任何的调查取证。可以说，公诉机关仅凭曹某叙述就否认二人的情人关系是缺乏证据支持的。

    三、案发时被告人侯某对曹某的性行为应当定性为通奸行为，而不是强奸犯罪。

    被告侯某自费为曹某租赁房屋，其目的是为了方便与其继续保持情人关系。侯某与曹某于2009年12月27日在曹某租住的房屋内已经有过一次性行为，在当时曹某就是以自愿的心态和半推半就的状态与侯某完成性行为。而在案发时，由于曹某要求提前涨工资的要求没有得到侯某的满足，便心怀不满。在这种情绪下，侯某作为男性，以主动的方式要求完成性行为，应当认定为是与曹某通奸，而不能因为二人在此过程中有抓痕等用力痕迹就认定为是违背曹某意志。

    根据《最高法院、最高检察院、公安部关于当前办理强奸案件中具体应用法律的若干问题的解答》第三条规定：“有的妇女与人通奸，一旦翻脸，关系恶化，或者事情暴露后，怕丢面子，或者为推卸责任、嫁祸于人等情况，把通奸说成强奸的，不能定为强奸罪。在办案中，对于所谓半推半就的问题，要对双方平时的关系如何，性行为是在什么环境和情况下发生的，事情发生后女方的态度怎样，又在什么情况下告发等等事实和情节，认真审查清楚，作全面的分析，不是确系违背妇女意志的，一般不宜按强奸罪论处”。根据该规定，综合上述辩护意见，本律师认为，被告人侯某与曹某案发前属于情人关系，有过多次通奸行为，2010年1月1日案发当晚二人的性行为性质仍然是通奸。虽然在这一过程中，曹某因为要求增长工资没有达到目的而产生不满情绪，在半推半就中与侯某有抓、掐等身体摩擦，但其与侯某发生性关系并不是完全违背其意志，侯某也没有用暴力完全控制曹某的人身自由。而曹某因为工资问题产生争执，导致翻脸并与侯某的关系恶化，出于报复心态才报警。

    综上所述，案发当晚被告人侯某与曹某的的性行为，是存在情人感情基础和事实的，应当定性为通奸行为。即使事后曹某出于个人报复目的报警，也不能在被告人犯罪事实存在争议，证据不充分的情况下，将被告人的行为定性为强奸犯罪。

    庭审后，我们虽然结束了辩护，但是我们并没有就此停歇工作。根据多年的办案经验，我们清楚地意识到，被告人侯某所涉嫌的强奸罪属于侵犯公民人身权利的暴力性犯罪，如果能做通曹某的工作，与之达成和解协议，那么对于被告人侯某的定罪量刑将有积极地帮助。于是我们多次与曹某联系沟通，做通其思想工作，侯某的家属也愿意对曹某做出一定补偿。在取得曹某的谅解后，我们要求曹某向人民法院提交《不予追究被告人侯某刑事责任申请书》。于此同时，我们还设法调取侯某的无犯罪记录证明，以证明被告人侯某系偶犯和初犯，社会危害性较小。最终，本案判决被告人侯某有期徒刑二年，缓刑三年。

    众所周知，强奸罪的量刑起刑点为三年，是不适用缓刑的。本案能够取得这样的判决结果，我们的委托人及被告人其他亲属都感到十分满意。我本人也在该案的代理中有很多心得体会，获得许多启示。现做以下小结，既是对个人工作的总结，也希望能对其他从事刑事辩护的年轻律师有所借鉴。

    首先，要对犯罪嫌疑人以及被告人所涉嫌的罪名理解透彻。这不仅仅是要求熟悉法律的规定，更要从刑事诉讼的角度理解罪名的内涵。

    其次，要注重证据，尤其是控方证据。从诉讼的角度来说，被告人是否被判决构成某罪，法律规定是参考，而控方证据是依据。

    再次，做律师要有“不放弃、不抛弃”的精神。即使在控方证据比较充分的情况下，或者主审法官的判决意见比较明确的情况下，对于辩护工作尤其是辩护后的工作也不能放弃。而对于能够搜集到的辩方证据，即使不能单独对抗控方证据，也不要轻易抛弃掉。

    总之，律师要想做好刑事辩护工作，需要耐心——反复研究案情、研读案卷材料；需要细心——从控方证据的疏漏处找到辩护的切入点；需要责任心——即使庭审结束后，也应该尽量为被告人减轻刑罚做好工作。